2024年6月17日,德国《商报》(Handelsblatt)整版刊登驻杜塞尔多夫总领事杜春国针对所谓“中国过剩产能论”的客座评论文章《“去风险”实是“去机遇”》,中文参考译文如下:
(导言:贸易战没有赢家,德国“中国战略”主张的“去风险”倒不如说是在“去机遇”。中德两国更应寻求共赢。)
欧盟宣布7月起对中国电动汽车加征最高达38.1%的惩罚性关税,其依据是“中国补贴本土车企、故意制造过剩产能”。但这一指责合理吗?中国真的存在产能过剩吗?
在经济全球化高度发展的今天,各国在国际贸易体系中专注于其最擅长、相对其他国家最高效的领域进行生产,在此基础上互通有无。英国经济学家大卫·李嘉图(1772-1823)提出的上述“比较优势理论”奠定了国际经济学的基石。一国特定行业产量占全球市场份额较大或出口额较高,正是比较优势下的自然结果,不能以此衡量产能是否过剩。
举例来说,2023年德国生产411万辆汽车,其中本土销售仅100万辆,国外出口占比超过四分之三,但这能说明德国汽车工业“产能过剩”吗?至少我本人不同意。
2023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国外出口仅占12.7%,风机、光伏等新能源产品均是主要供给本国市场。人们误以为欧洲电动汽车市场已被中国品牌“淹没”,但事实恰好相反,比亚迪、蔚来两大中国品牌2023年在德注册新车仅有4139辆和1263辆,加起来都不到大众的十分之一,今年前三个月比亚迪在德月售仅200辆。
反观亚欧大陆另一头的中国,马路上的德国汽车相当显眼,大街小巷长年被德国品牌“占领”。但我们只会为中国消费者司乘体验提升而感到高兴,不会认为德国汽车“淹没”了中国市场、更不会视此为“威胁”。
我不认为现阶段中国电动汽车正在欧洲尤其是德国市场采取低价倾销战略。一方面,中国电动汽车在欧洲平均售价高达3.1万欧元,这远高于中国国内售价,也并不比欧洲本土品牌电动汽车更便宜(蔚来ET7起售价甚至高达8.2万欧元);另一方面,中国电动汽车(在德国)的本土化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中国市场规模庞大、消费者推崇新科技新体验,这刺激各个企业在创新研发上投入巨额资金,以满足消费者需求、应对残酷的市场竞争。这已成为中国的企业文化。
优胜劣汰是世界各国市场竞争的常态。中国企业面临的竞争压力是欧洲市场难以想象的,也因此造就了惊人的产品迭代速度。以光伏为例,只有赶得上每三个月一次的技术迭代,企业才能生存下来,这一迭代周期比欧洲的缩短了三分之二。
除技术领先外,另一个比较优势源于成本:中国新能源产业体系完整,从原材料到电池、车机、整车,本地生态链应有尽有;人力资源丰富、能源价格低廉、消费市场庞大、广泛应用“超级工厂”,又进一步大幅压低了成本。事实上,一些大型中国新能源企业愿积极考虑来德建厂,但近两年高昂的电价以及针对特斯拉在勃兰登堡州“超级工厂”的负面报道让他们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许多人将中国新能源产品的竞争优势归结于政府补贴,但事实上,中国面向生产环节的相关补贴早在几年前就已停止,目前仅对研发给予税收优惠,且所有优惠政策对在华中企外企一视同仁。而欧盟则在2020-2022年间为27个欧盟成员国批准共计3.8万亿欧元补贴,德国联邦政府顶住财政危机为英特尔在马格德堡的工厂提供近100亿欧元补贴、为台积电在德累斯顿的芯片工厂提供50亿欧元补贴。
贸易战没有赢家。从企业家视角看,德国对华“去风险”是在“去机遇”。但广大德国企业家是睿智的。我与他们广泛结识,他们务实、严谨、负责、自强的企业家精神让我钦佩不已,这正是“德国制造”领跑世界的根本原因所在。
作为曾经的企业家、如今的总领事,我愿与德国企业家相向而行,本着优势互补、互利共赢的精神续写中德合作的精彩篇章。